桐野夏生的《杀心》里,人生就像玩剃刀。
作家手里的剃刀是笔,不是写到你死,就是我亡。尤其是两个作家都才华横溢的情况下,那种“决斗”就更精彩,也更残酷。我喜欢这样“照镜子”式的小说,桐野夏生某种程度上是在剖析自己,哪些事情做起来,是唯写作之人才能占到便宜的,比如“抹杀”就是其中之一。许多人写自传,其实都不是自己在写,由他人代笔,结果写到后来,没有的事也变成有了,而更多的真相被永远掩埋起来,所以我一直不太相信“自传”,宁愿相信别人替本尊写的传记,也许更为客观真实。书中那个叫绿川的男作家,在写小说的时候,自动将他妻子的才华与优势抹杀,将她塑造成一位神经质又缺少修养的平庸妇人,所有人都讨厌他,可他似乎为了赎罪,也没把自己这位出轨的丈夫写得多好,同样被写成是让肉欲消磨了理智的混帐男人。作家的“凶心”与“良心”在剃刀边缘潜伏,读者很难发现,最起码,不是作家的读者永远不会发现,只要细节看起来逼真,他们就会以为那都是真的。
铃木环与青司的爱情部份,我很不喜欢,感觉桐野夏生这辈子只偷过情,没谈过情,她知道“狗男女”应该怎么幽会,怎么避免露泄,怎么与对方谈条件,却不知道如何把爱情放进来,她大概也是一生没尝过真爱滋味的女人,写到恋人之间的交流,总是针锋相对,或冷语刻薄,从未出现能暖人心房的桥段。我不相信这样的作家是恋过爱的,这恰好解释了为何她早期写的爱情小说不畅销,后来转型去写社会派推理了,冷眼观世的POSS比较适合她。真正心思纯良的,如吉本芭娜娜,就很少受肉欲羁绊,她写情,从细微处热你的手心,桐野夏生则是泼冷水。当然,开头那段“洛丽塔”式的爱情很吸引人,只是情欲更多一些,我觅不到灵魂的痕迹,在她的《残虐记》中亦如是,看那本书的时候,我以为桐野夏生只是故意写得冷冽,好让人猜不到女主角是爱上了那个绑架犯,所以最后揭开情感的真相时,觉得既意外又牵强,现在发现,这种活在剃刀边缘的作家,从来不喜欢在自己的作品里让光明重生。
日本女作家多半都残忍而忧郁,除了写纯爱小说那一批,光明是她们的手中沙,一直都在“渐渐流逝”的状态。《杀心》中的报复,是每个作家心中郁积的毒素,想派遣就只有不断地写写写,把一切难以接受的真相都扭曲成自己想要的样子。我一个做写手的朋友说:“每次有哪个男人拒绝我的求爱,我就回家写小说,把他写死。”,我又何尝不在做这种事?因为他只有死了,才真正只属于自己。其实作家与普通人一样,爱情是两个人的事,所以他们无法任性,只能找回应,遇冷的机率跟大家差不多,只是他们更会意淫,能将一滩尿渍淫成视觉效果华丽的油画,这是他们的特权。
小说写得好,能欺骗所有人,大家在字里行间寻找作家人生的蛛丝马迹之同时,就已经上了作家的圈套了。是剃刀,总会割喉放血,躲不了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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